聊聊信仰

我在上一篇文章《我在美国是如何参加教会的？》中用了一种比较轻松的语调讲述了我在美国参加教会活动的经历，在文章的末尾我提到了信仰这个话题，其实信仰这个词，很多人印象中多半有点宗教的意味，可能说信念的话，对多数人来说更容易接受一些。所以，这也多年来一直是在我脑海中酝酿和思考的东西，多数时候并非刻意去想，而是这个概念时不时的在我脑海中浮现。

意外的是，我在高中的时候竟然也写过一篇以信仰为主题的考试作文(当时作文总分 60 分，老师给了 58 分)

现在回看这篇文章，感觉很奇怪，文章写得并不好，一方面觉得当时为了迎合应试堆砌许多大而空的词藻和排比句（这样才能拿高分）；另一方面也学知尚浅，没有生活阅历，所以并没有写出太多内涵和深刻的东西。不过，我认为有一点还是清晰的，那就是当时对信仰的认识是一种接近纯粹和直觉的理解，懵懵懂懂中感受到了信仰是一种心灵的作用，一种来自意识中的驱动力和支撑。

后来，学了马克思主义，才知道，这叫唯心主义。在20世纪初，马克思发明的一套唯物主义理论席卷欧亚很多国家。这个理论强调的物质的唯一性，并把其他理论（比如把20世纪以前的古典哲学史观都比做唯心主义）。

其实，从最早的希腊三贤（柏拉图、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到后来的洛克、贝克莱，以及康德、黑格尔等哲学家都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做了很理性的探索和阐述，并非一个唯心主义能概括的。用唯心主义来污名化他们只不过是为了突出自己的正确性，而并非这个理论有多么先进和科学。（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了解一下古典哲学）

我这篇文章主要探讨的话题是信仰的作用，就暂时不讨论神灵存不存在的问题了，毕竟哲学家已经帮我们做了探索和讨论。

我在现实中观察到最多的现象就是，大家都称自己是无神论，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别人，不要给我装神弄鬼的，我不迷信。另外，宗教什么的，很排斥很排斥，来自内心深处的排斥，上帝什么的不可能存在。这是大多数自称“无神论”者内心对世界的认识和看法。

事实上，很多持有这种“无神论”观点的人，并非真的不迷信，而且说自己是“无神论”也并不代表他对世界的认识很充分，很客观或很真实。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想表现得自己很聪明或者很理性，这可能仅仅来自于自己对世界观的盲目自信（傲慢？）。有句话形容叫做“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少的人，越以为自己懂得很多，而反而懂得越多的人，越觉得自己的渺小”。

具体表现在，无神论的人，同样会想死心踏地的相信某种主义，并认为这种主义就是真理。其实这里的主义，换一个词来说就是信仰。为什么相信这种主义而不是那种主义？一般的回答通常会是这种主义更符合逻辑，能自圆其说。

果真如此吗？先不说这个主义是否存在漏洞，即使暂时不存在漏洞也不代表条件变化后也不存在漏洞。而且，一个主义如果是建立在逻辑合理的前提上，那么随着人的认识提高和改变，这个主义可能就不可靠了。换句话说，只要能找到逻辑缺陷或者不适用的场合，那这个主义就崩塌了，维持信仰就只能靠欺骗和暴力了。

我们现在就遇到了这种情况。

事实上，古今中外那些大哲学家所提出的理论基本都存在适用场景的，也是时代特殊的产物。柏拉图的“理念世界”，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康德的理性主义，黑格尔集大成的辩证法，以及后来马恩在黑格尔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所谓的“唯物辩证法”，并不存在哪个理论能真正解释这个世界，而是只能在一定条件下满足一定的合理性。

如果拿无神论的标准来看的话，那么一切“主义”都是人创造的，是对客观世界的人为总结，既然总结者是人而不是神，那他就必然存在主观的看法，从而不是绝对客观世界的反映，是不可盲信的，换句话说，是不可作为认识这个世界的唯一和绝对标准的。从这个逻辑下去，一切主义都不可信，无神论应该只信自己看到的世界，而不是别人给你编造的一套理论。

但现实是，无神论者也不可避免的进入了“主义追逐者”陷阱。他们同样相信各式各样的学说和主义，即使这些主义只是人们在人脑中总结甚至凭空想象而构建的。在他们相信某种主义时，他认为这种主义是对的，而其他主义是错的，这其实反而成了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

此外，无神论者也认为自己不会迷信，“信神”显然等价于“迷信”。那么，现实是这样吗？

我的观察是，不信神的人同样会祷告，会祈福，会许愿，会烧香拜佛等等看似迷信的行为。他们声称自己是无神论者，但是很多时候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对神灵这套东西的信靠，处在想信又拒绝信的边缘不知所措。

这奇怪吗？在我看来并不，因为就像我前面说的，人是由物质上的肉体和精神世界的灵组成，当我们缺少了对神的信靠，自然而然就会去追逐另一种心灵信靠。简单来说，你不信A，就会去信B，如果你不信A，也不信B，那么就会处于一种不稳定态，当出现一个 C 或者 D 时，你就会很容易粘上去。当信仰出现空缺时，并不代表你不需要，而是还没找到。人有精神世界，这个生物体的本质决定了，只要是个人，就必然会去寻找精神世界的信靠，如果你当前没有信，那只能代表你还处于迷茫态，而不是最终稳定态。当你认为自己什么都不信，只信自己的时候，其实也就正好说明了你是个“唯心主义者”，而不是真正的无神论。

很多人依然相信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这是不是迷信？因为在唯物主义世界中，没有任何理论能支持这种逻辑。通常，我们信某种理念时，会在现实世界中找一些例证来说服自己。通常，我们需要先说服自己，比如当你问一个人，为什么属性牛马的人不适合结婚恋爱的时候，你会举例家里哪个亲戚就是这样，一个属牛一个属马，结果谈崩了。很多人虽然不是很信，但是依然会避免这种情况。又比如，举办婚礼，你也可能会查查良辰吉日，虽然按照马克思唯物主义理论，良辰吉日就是胡扯。又比如，你穿红色的衣服表示喜庆，你头戴绿帽表示不吉利，这些东西以马克思唯物主义理论的解释，全是迷信。但是如果你违背这些风俗观念，即使自称是马克思无神论者也会嘲笑你。

所以，这套唯物主义理论是正确的吗？是有道理的。实践证明，你穿红色衣服跟真正喜庆与否并无关系，只取决于人们心里怎么认为，你戴不戴绿色的帽子也与你有没有真正被绿没半毛钱关系。但是如果作为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完全不遵循这些约定和理念的话，那就意味着你完全丧失人的社会性，丧失了伦理常情的约束。也就打破了这个社会的稳定性，这就是马列的阶级斗争理论和发动群众斗群众对社会的破坏。当你可以因为亲人同事朋友说错一句话（仅是你认为）的时候把他打为阶级敌人进行批斗的时候，你就彻底的失去了人伦，人与人之间，家庭成员之间的纽带就被彻底打破，人就变成失去信仰而发狂的野兽。

无数事实证实了这种情况，而且贻害无穷。现在许多人确实什么也不信，更可怕的是，他们还自认为自己科学又理性，甚至洋洋得意。殊不知，他们已经走向了一个极端，那就是信仰“撒旦”（形容），这些人在作出偏离社会之轨的事情时候会在撒旦那里寻求依靠和安慰，道德感和良心已然崩塌。

那些自诩谁也不信的人，其对自然世界的敬畏、对人类伦理的尊重也将抛弃，留下的，只会是在沙漠上的茫然徒步。由于什么都不信，笃信只信自己策略的人往往可能爆发出人性最大的恶。

人类社会本就有其长期以来自发形成的运行秩序，在旧的秩序和理念被彻底打破之后，人们急需建立一种新的秩序，由于每个人都只信自己，于是，愚昧、欺骗、仇恨、暴力就开始充斥并填满人们的灵魂，人们变得像被放入斗兽场的野兽，在互害互杀中生存。

失去信仰的人一方面什么都不信，另一方面又变得极易轻信。

偶像崇拜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不信神的人，往往会在现实中找一个神的替代者，而且他的权力越大，越容易吸引信众。所以造神运动变得极其容易，因为人们把失去的信仰都寄托在这个“神化”的人身上。

所以，看清了这一点，就可以理解并且完全的预测，崇拜唯物主义的国家，无一例外都把人进行神化，并堆砌谎言和编造历史，不断得对这个神化的人进行涂脂抹粉，并把他填入人们的精神世界。不仅如此，还要用宏大叙事的方式为人们构建理想世界，使得人们不再关心自己眼前身边之事，忽略现实中的苦难，对需要帮助的人也视若无睹，沉浸在自己构想的岁月静好的世界之中。

用一个例子来比喻就是，当一个车祸发生，被撞伤的人急需救助时，我们路过，可以假设什么也没有发生而径直离开，就好像只要我们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也不去想，车祸就没有发生，路过不救这件事也不会对我们的情绪造成任何影响。这就好像是“唯心主义”，而我们，很多人，就住在这样内心构想的美好世界中，只要苦难和不幸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假设他们都没有发生，并且通过歌唱美好来麻痹自己。

没有信仰的人，是最容易被拜物教利用的，用物质来腐蚀你的灵魂，让你远离你真正的信仰，让你崇拜物质，崇拜权力，让你对生命失去敬畏，让你对规则与伦理失去尊重。

信仰，是人本能的追求，但是很多人都在用无神论麻痹自己，用唯物主义为自己树立牌坊，殊不知，自己只是一直在信仰荒漠中徘徊。

那些声称只信自己的人，实在是万万的不可靠之人。我接触也观察很多人，那些声称无神论并引以为豪的人绝对是应远离之人，那些声称只信自己的人很可能是极度的自私自利者，当他连任何规则和理念都不敬畏的时候，指望他敬畏你的信任那是何其的荒谬。

信仰对一个国家和民族也是极其重要的，美国是一个基督教国家，他整个立国的精神都来自于圣经的教导。说句不夸张的话，如果不能理解基督教，你不可能理解美国。很多人曾对国家的建设提出过很多设想，比如胡适的制度论，认为好的制度可以塑造一个好的民族，发挥人最大的创造性，这显然是无比正确的观点。制度无时不刻的在 Shape 人的行为，好的制度是文明特质之一。但是，制度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某个人设计好，然后直接套在一群人身上应用的，而是源自人们骨子里对某种理念的认同，是来自信仰。制度只不过是信仰的产出物而已。

所以，我们更需要建立的是信仰，当每个人都建立了追求美好的信仰，好的制度会孵化的。当一个人万里迢迢跑到另一个国家去领养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遗弃小孩时，这种动力来自信仰而不是制度。

人需要信仰是由人的本质决定的，作为被唯物主义毒害的一代，又该如何追寻自己的信仰呢？在我看来，一方面需要对社会多加观察和思考，真正的信仰是在我们思考世界，认识世界的过程中找寻到的。另一方面要读一点历史，看一看哲学家的思考。

比如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当我做一个梦的时候，在梦里我可以经历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情节，我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一场，但是当梦醒之后，一切都不再存在。那么我现在生活的世界是不是也是在“另一个我”的梦里呢？而这个梦对于这个空间的我来说永远都不会醒。况且现在的科技还没有证明四维空间的不存在。

又比如，是否存在平行宇宙，我们每天其实都在跟另一个宇宙的人摩肩接踵而互不发现？爱因斯坦都已经证明了时空倒流的原理，怀着对宇宙的敬畏，是不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远超我们的认知和想象。其实，对世界越敬畏，越能激发我们对世界的探索。而越探索，越会发现这个世界的广阔和自己的渺小。

不过，我目前难说自己有信仰，我对自己提出了很多行为方式和道德上的要求，但我很难把这些归结为信仰，或许现阶段只是一种原则或者人为的模糊约定吧，所以我知道这是不可靠的。因为我找不到这些东西的来源和标准出处，这就会导致在某些场景下的怀疑论。所以它们暂且是我为人的一个原则，不过即使只是基于原则做事，也让人更加丰富而自由。

我当然思考过上帝，一个全能万能的存在，我也思考过佛教，神道教等等人们在寻找信仰过程中留下的足迹。本质上，人们从古至今都在追寻某种“神灵”的道路上前行。

而我，同样希望，能找到我的那个为我指引方向的神，在信仰缺失、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守住心中那份纯洁和善良。

最后，作为结束，我引用一下麦克阿瑟将军给他的儿子所写的祈祷文：

神啊，恳求你教导我的儿子
在软弱时，能坚强不屈
在惧怕时，能够勇敢自持
在诚实的失败中，毫不气馁
在光明的胜利中，仍能保持谦逊、温和
神啊，我祈求你
不要让他走上安逸舒适的道路
求你给他安排艰难和挑战的磨练
求你引领它，使他学习在风暴中挺身站立
并学会怜恤那些失败跌倒的人
求你赐给他谦卑的心
使他永远记得
真正的伟大是单纯
真正的智慧是坦率
真正的力量是温和
然后，我作为父亲，才敢轻轻的说
我这一生，总算没有白白活着